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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苦庵寺很穷,大家都挣扎在温饱边缘,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大的矛盾。但在李家的那几年,郁棠见识过太多的好心变坏事。
人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
用过晚膳,她去拜访二太太。
二太太正好有客人,金大娘笑盈盈地把她迎到了隔壁的厢房,跟她道:“是杨家来人了,我们家二太太不好不见。郁小姐您在这里等会儿,等来人一走我就去通禀二太太。”
郁棠不免有些奇怪。
这都掌灯时分了,杨家有什么急事要派了人来苦庵寺见二太太?
她又怕自己把大太太的娘家和二小姐的婆家给弄混了,像在裴宴面前似的闹出笑话来,就低声问道:“是哪个杨家?”
金大娘是二太太的陪房,随着二太太到裴家没多久就跟着二太太一家去了任上,一直到老太爷去世守制才回的临安,对裴家估计还没有郁棠知道的多。她听郁棠这口气,以为郁棠对裴家知之甚详,也就没了对外人的警觉,丝毫没有防备地悄声道:“是大太太娘家那边的人。好像说杨家怕大公子耽搁了大比,给大公子介绍了一位西席。没想到三老爷不同意,杨家来的人和三老爷不欢而散,却也没有办法。就想找我们家二老爷,结果我们家二老爷去了五台山,就找到了二太太这里。”说到这里,她不屑地撇了撇嘴,“十之八、九是想让我们家二太太帮着大公子说说话。可他们也不想想,裴府是什么人家,难道裴府的大公子要读书,还得他们杨家的人给请西席吗?我们家二老爷、三老爷可都是两榜进士,哪个西席能和我们家二老爷、三老爷比?再说了,就算是我们家二老爷和三老爷都忙,没有那个时间,不是还有毅老太爷吗?再不济,勇老太爷也是举人出身啊!杨家的闲事,也管得太宽了!要我说,都是大老爷在世的时候给惯的!”
至于惯的谁,已不言而喻了。
按理,郁棠不应该听这些,可她实在是有些好奇大太太和裴宴的恩怨,她此时甚至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异想天开地琢磨着大太太点了顾曦做她的儿媳妇,不会是想和裴宴打擂台吧?
她都能看出顾曦在打裴宴的主意,难道别人看不出来?
她就不明白了,顾曦什么人不好嫁,非要来裴家趟这浑水,非要嫁到临安城来。
郁棠就轻声道:“多谢金大娘了,我在这里等着,二太太有空了您让人喊我一声就是了。”
金大娘就喜欢郁棠这样直白的人,她立马笑得满面春风,亲手给郁棠沏了杯茶,拿了蜜饯果子给她做了茶点,这才去了二太太那边伺候。
郁棠就寻思着,以二太太的精明,杨家只怕会无功而返。
她喝着茶,不禁伸长了脖子朝二太太正房的大厅望过去。
事情也巧,她刚望过去,二太太正厅的门帘子唰地一下就被撩开了,郁棠看到个四十来岁的婆子满脸忿然地走了出来,金大娘不以为意地跟在她身后,声音听似热情实则敷衍地高声道着:“这大晚上的,您可仔细脚下。这么晚了,只怕是进不了城了,您还是在这里住一晚再走吧!”
那婆子头上的金饰在灯笼的光照下一闪一闪地,看得出来,是个富贵人家里有脸面的仆妇。
郁棠跑到了窗棂边,只听那婆子冷笑了一声,道:“不敢劳您大驾,我们拿了我们家大老爷的名帖,已经在驿站定了个房。不过,我还是有句话要请您转告您家二太太,我们家大姑奶奶的今天,说不定就是别人的明天。”说完,昂首挺胸,大步朝外走去。
她就看见金大娘一面冲着那婆子的背影翻了个白眼,一面依旧热情地高声道:“您慢点,好歹让我送您一程。”随后慢悠悠地追了上去。
郁棠抿了嘴笑,觉得这金大娘平时低眉顺眼地,是个在丫鬟婆子堆里头一眼找不着的,想不到却是个颇为有趣的人。
她赶紧回去重新坐好了。
不一会,金大娘过来领她去见二太太,路上还低声嘱咐她:“二太太心情有些不好,若是有什么怠慢的地方,您可别放在心上。”
郁棠忙道:“是我来的不巧。可我这事又有点急,不来怕生出什么事端来,只好硬着头皮来打扰了。”
金大娘笑道:“郁小姐是个明白人,说是有急事,事情肯定很着急。”
不过两句话,她们就到了二太太的正厅。
有小丫鬟出来撩了帘子。
郁棠走进去,见二太太一个人端坐于方桌前的太师椅上。
昏暗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让她的神情显得十分地严肃。
郁棠上前去行了礼。
二太太神色微霁,请了她坐下来说话。
郁棠就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那天去府上试制香的时候我没有注意,今天主持师傅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若是这香方给有心人得了去,是可以单独配出檀香味的佛香来的。这原本是件好事,说不定我们还可以专卖那檀香味的佛香。但我也曾听人说过一件事,有人见邻居家贫,好心请了去铺子里帮忙卖吃食,结果那邻居得了主人家做吃食的方子,干脆自己也开了个同样的铺子,还用各种方法把原来卖吃食的铺子给弄得关了店。我就在想,这香方是不是暂时别一股脑地全给了苦庵寺,香方就托了家中铺子的大掌柜管着,她们只需要帮着做各种佛香,我们不赚她们的钱,多发点工钱给她们,您看可以吗?”
二太太当然也听说过东郭先生的故事,只是佛香什么的,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买个针头线脑的钱,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她虽然觉得郁棠的话有道理,却并不觉得这是件特别严重的事。但她还是很喜欢郁棠的,觉得她做事认真、仔细,还敢担责,值得赞扬,遂笑道:“你考虑得很周到。等明天我们一起去商量了毅老安人再决定怎么做好了。”
郁棠闻言只好起身告辞:“那我明天再过来和您一起去见毅老安人。”
二太太让金大娘送她出门。
这是二太太对郁棠的礼遇。
郁棠笑着道了谢,由金大娘陪着出了厅堂。
金大娘已经知道谈话的结果了,她安慰郁棠:“您放心好了,毅老安人肯定明白您的担心。”
郁棠一点也不放心。
毅老安人自从娶了长媳之后就不再主持三房的中馈,一心一意照顾身体不好的毅老太爷,只怕比二太太想的还简单。
不知道如果是裴老安人在这里会怎么想?
郁棠暗中叹气,谁知第二天早上起来,和裴府的几位小姐一起去给毅老安人和二太太问安的路上却遇到了裴宴。
他同往常一样穿了件非常普通的素色细布道袍,镶了藏青色的边,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如松临风,风姿卓然。
郁棠的脚步不由顿了顿,脸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她左右瞧瞧,看到一棵合抱粗的大树,嗖地一下子躲到了树后。
裴家的几位小姐则赶紧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给裴宴行礼。
裴宴的表情依旧很冷,说话的声音却很温和:“这一大早的,是要去给长辈问安吗?”说完,看了几位裴小姐一眼。
二小姐居长,她代表几位裴小姐应诺。
裴宴就温声道:“那你们就快去吧!”
裴家的几位小姐福身朝他又行了个礼,鱼贯着从他面前走过。
双桃这才发现自家的小姐不见了。
可这个场合,她也不好到处嚷嚷,想着等裴宴离开了她再找找,也许郁棠只是去了官房或是被哪株花草给迷住了,停留了片刻。
偏偏裴宴站在那里不走。
郁棠心急如焚。
等会给毅老安人和二太太问安她却不见了,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啊!
早知道这样,她就应该厚着脸皮和几位裴小姐一起闯过去的。
郁棠咬着唇,四处张望,想另找条能通往毅老安人和二太太院子的路。
裴宴却慢悠悠地走到了她躲藏的树下,嘴里还喃喃地道:“听说答应这门亲事是顾小姐自己的意思,也不知道顾昶会不会答应?要是顾昶不答应,裴、顾两家又只是口头的约定,我和母亲是极力反对的……我还忘了问裴彤的意思,要是裴彤也不愿意……”
那这门亲事是不是就作罢了呢?
郁棠在心里接着郁宴的话道,心中的小人则捂着嘴嘿嘿地笑了起来。
作罢也好,免得顾曦嫁到裴家来,坏了裴家一锅好汤。
不过,顾曦为什么要答应这门亲事?她和裴彤应该没有见过吧?
但也难说。
也许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顾曦已经见过了裴彤呢?
郁棠有点好奇裴彤长什么样子。
难道和裴宴一样的英俊,顾曦才因此改变了主意?
或者,裴彤对顾曦一见钟情?
那裴彤的表妹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郁棠脑子里乱糟糟的,两眼就显得有点无神。
结果她耳边就传来了裴宴惊讶的声音:“郁小姐,你站在这树后做什么?还好我发现你了,不然等会修路的工匠过来,岂不要吓着郁小姐。”
完了,完了,被裴宴发现了。
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郁棠拔腿就跑。
她耳边又传来裴宴焦急的声音:“错了,错了。郁小姐,那边是寺里的菜园子,茅厕也在那边,她们每天都要浇地的,您小心别踩在脚上了。”
郁棠没在苦庵寺里呆过还好,她在苦庵寺里呆过,自然知道裴宴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一下子就僵在了那里。
“郁小姐!”裴宴含笑的声音再次在她耳边响起。
郁棠闭了闭眼睛,觉得自己真是太太太倒霉了!